SHOP:回顧改開幾十年：中國第一家成人用品店破冰史，曾被罵作“流氓店鋪”_XSH

性，在講究含蓄的中國傳統文化里自來便是一個極隱秘的話題。

然而在上世紀90年代初期，卻有個人將這點“隱秘”事兒破天荒地拿出來攤開做買賣，正所謂一石激起千層浪，在當時那個年代的北京城里，此舉著實引發了一場全民轟動......

第一、北大醫院門外的“奇特”商店

1993年初，在北京西城區北大醫院白塔寺院區的一處角落里，一家中國自古以來就從未有過的“特殊”商店悄悄開張了。

中國第一家成人用品店——北京亞當夏娃店

門店的老板叫作文經風，1958年出生，80年代從政法大學畢業后進入北京國家機關工作。受改革春風影響，文經風一直想做出一番事業，因此于1985年辭去公務員，下海經商。

怎么說呢，一代人有一代人的選擇，改開之初，社會上最流行的是“大聰明”，所以有不少人辭去公職下海搞“創意”。當時“臥龍鳳雛”此類人物是最吃香的，畢竟無論“創意”效果咋樣，只要肯干，一般都不會有太差的結果。

受此風潮影響，文經風一開始確實試過不少“點子”。

比如左撇子用品專賣店、人間指南服務中心、婚慶公司、個人雕像公司等等等等。但令人遺憾的是，這些嘗試基本上沒有成功，直到他代理了一項馬桶清潔產品“代勞力”，才真正賺到了第一桶金。

早年的文經風

1990年12月，央視播放家庭倫理劇《渴望》，此劇一經播出，瞬間風靡全國。文經風看到其中所蘊藏的商機，便將“代勞力”廣告貼在片尾，由此獲得巨大成功，訂單如雪片般飛來，據其后來所言半夜12點都還得在辦公室加班數鈔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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掙得第一桶金后，文經風并未滿足，一直在竭力尋找新的“生意”。

據他本人后來所述，有一次他在看一部法國電影，片中一組鏡頭背景上突然閃過一個招牌為“SexShop”的商店，文經風眼尖，當下便看在眼里。

受此啟發，他當即意識到成人用品在中國的巨大潛在市場，并最終決定在北京開中國第一家成人用品商店。

有了這個想法后，文經風開始在北京城內四處尋找合適的店面。

但市中心繁華路段的商鋪早已是名花有主，就算偶爾出現個空鋪，房東但凡聽說他是做性用品這種“傷風敗俗”生意的，無不是目瞪口呆然后落荒而逃，根本不給他溝通的機會。

如此時間拖到了92年年底，文經風才真正找到一個機會。

在一次偶然情形下，文經風認識了當時北大人民醫院的女醫生夏亞欽，夏醫生對他的想法頗為支持，便將他引薦給了北大醫院白塔寺院區的院長。

北京大學人民醫院白塔寺院區

院長畢竟是知識分子，思想開明，在與總院磋商后，最終將白塔寺院區的一處門面租給了文經風。

文經風奔波許久，至此終于找到了店面，不由大喜。此后他又馬不停蹄地趕到西城區工商局辦理營業執照，但在確定經營范圍的時候工商局卻犯難了，分類中根本就沒“性用品”這一項，最后只好勉強算作“日用百貨”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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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3年1月，文經風的商店終于開張，店名“亞當夏娃”。

話說這個名字也是經過文經風深思熟慮后才定下的，既文雅含蓄又能讓人一眼領會其中含義，著實不凡。

第二、破冰之旅——第一位顧客上門

文經風這個店，對當時的中國人而言還是太過刺激了一些。

開店之后前半個月，不僅是門可羅雀，甚至在風聲傳到附近住戶后，附近的大姑娘小媳婦都會特意避開他這個店繞道走。畢竟在那個年代，如果姑娘們被熟人誤會與此店有瓜葛，那姑娘們怕是也不用活了。

就算換在今天，肯親自跑去便利店買此類商品的女性也是鳳毛麟角，何況在當時。

但功夫不負有心人，轉機，出現在開張后的第16天。

文經風手持亞當夏娃店招

這一天文經風正在店內唉聲嘆氣，懷疑自己此次選擇正確性的時候，第一位顧客，終于上門了。

進來的是個穿綠色軍大衣的小伙子，大約20來歲，其人估計是在街上溜達，看見一家新店面開張便進來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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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伙進店的時候吹著口哨，特別輕松愜意，進店后先是漫無目的地溜達了幾步。

過了幾秒，待他真正看清店內商品后，嘴中的口哨聲就像突然被人掐住喉嚨一般，嘎然而止，臉上滿是難以置信的表情，甚至連吹口哨時嘟起的嘴型都僵直在那兒。

文經風當時特別擔心小伙就這么轉身走了，死死盯著他的動向。但小伙并沒有離開的意思，而是在柜臺前慢慢看著，臉上那副愕然的表情也漸漸舒緩下來，雖然還略帶著些驚訝，但與前番相比已是好得太多。

最終小伙挑選了一盒避孕套，作價9.6元，即使在多年之后，這一幕文經風也未曾忘記，只因這是他開店以來做成的第一筆生意，令他永生難忘。

第三、破冰之旅——第一次記者采訪

雖然第一位顧客已經上門，但接下來的日子里，店內生意依舊沒有起色，文經風不由得有些發愁，這樣下去如何是好。

但很快，他就想到了一個點子：主動打電話給報社“爆料”。

文經風深知，他這家“中國首個成人用品店”還是有相當新聞價值的，若是媒體們蜂擁報道廣而告之，必會引來第一批愿意“吃螃蟹”的顧客，屆時他這家小店也就能起死回生。

接下來的時間里，文經風便抱著黃頁電話簿給滿北京城的報社一一打電話，誰知他這番主動“爆料”的效果并不太好，最終只有《北京青年報》表示愿意派人來看看。

沒過多久，北青報的記者便上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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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派來的是位北青報的實習生，一名年輕的姑娘。

話說這位記者姑娘哪曾經歷過這等陣仗，打進門起臉上便是一陣紅一陣白，在后來文經風進行產品功能介紹時，更是羞的恨不得找個地縫鉆下去。但文經風不管這些，眼巴巴地好不容易盼到個記者上門，愣是拉著人家細細講了一下午的時間。

說實話，此刻我隔著屏幕都能感受到這位年輕女記者那種足可讓人原地裂開的尷尬。

幾天后，報道出來了，只在報紙的夾縫中短短寫了兩句話：

中國第一家性商店開業。這家商店坐落在人民醫院門前，總經理文經風是一位30多歲的年輕人。

就這么點信息，文經風當然是不滿意的。但他也無可奈何，畢竟別人報社和那年輕女記也是要臉的，難不成還真給他上個頭版頭條，長篇大論詳細介紹一番他那些“特殊”商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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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青報大廈

而且這則報道雖說平平無奇，但關鍵信息還是清晰表達出來了的，比如“第一家性商店”這五個字，就迅速引起了京城各家新聞媒體的注意——第二天一早，在北京的法新社記者就扛著攝像機直接登門了。

接下來的半個月，文經風這家“亞當夏娃”店徹底火了。

新華社、央視、中央廣播電臺、泰晤士報、紐約時報等海內外媒體紛紛跟進報道，并將其視作當時中國改革開放進程的一個標志性事件。

隨著各路媒體轟炸式的報道，“亞當夏娃”瞬間被擠爆，只是真正購買產品的顧客依然很少，過來圍觀看稀奇的吃瓜群眾倒是占了絕大多數。但無論怎樣，“亞當夏娃”算是活下來了，并且隨著圍觀人群的增多，其中總有一些敢于嘗試“新事物”的勇敢者，店鋪的生意也漸漸興隆起來。

第四、文經風的“策略”與破冰之旅中的一二趣事

1995年，文經風和北京電視臺展開合作，開辦了國內第一個成人生育教育節目《生命·生育·生活》欄目。由于節目內容新奇大膽，又與生育方面話題相關，因此收視率節節攀升，迅速成為現象級爆款。

北京電視臺

這款節目的片頭極為著名，在北京街頭幾乎人盡皆知，這主要歸功于片頭中一個抓拍的特寫鏡頭——一名40歲左右的中年男子，在亞當夏娃店死死盯著櫥窗里的各類商品，臉上滿是驚愕和難以置信的表情，極為夸張。這種頭像如果換在今天，必是大熱表情包的上上之選。

節目播出一段時間后，這名表情包男子就親自找上門來了，哀求把他的臉從片頭中刪掉，原因是他那副看性商品的表情太過深入人心，完全成了單位上熟人們的議論焦點。

每日里一上班，同事們便開他玩笑“昨晚又在電視里看到你了”，令這位表情包老兄無地自容。

同事們的玩笑話倒也罷了，關鍵是他的老婆天天在家里哭鬧著要他老實交待問題，非說他一定是有外遇才偷偷跑到那種“不正經”的地方去，讓男子苦不堪言，幾乎生無可戀。

但電視臺編導表示，現在節目已定型，不便改動了，男子心中滿是酸楚卻又無可奈何，只是每隔幾天便上門來強烈抗議，一來二去竟和文經風熟識起來。

如此過了一段時間，那老兄卻突然不來了，鬧得文經風還怪想念的。

直到幾個月后，男子才重新登門，但這次來男子已不再提“刪除頭像”的要求，而是直接甩出一張支票，表示要一次性購買10箱避孕套。

珍貴影像，早期的亞當夏娃店

聞此要求文經風大跌眼鏡，個人購買這么多避孕套還是很罕見的，于是很善意地提醒了一下對方要注意身體。

男子聞言哈哈大笑，這才解釋到是給單位上買的，由于主管領導也看到了那個節目，認為這位老兄“有膽量、有勇氣、思想解放”，因此將他提了干，負責計生事宜。

說罷這位老兄一屁股坐到沙發上，美美地點上一支煙，看來這提了干，他家里的醋壇子也算是擺平了，真真是因禍得福，從此走上人生巔峰。

盡管“亞當夏娃”店名氣越來越大，生意越來越好，但在90年代中期，性用品商店對普通人帶來的觀念沖擊依舊是十分強烈的，社會上有相當一部分人并不認可文經風的創業之舉。

在“亞當夏娃”漸漸火起來的那段日子里，常常有人在半夜偷偷跑到店鋪，在玻璃上寫上“大流氓”、“店”等罵人的話語，文經風和員工們經常早晨一開門就能見到。對此他也不說什么，只是默默將玻璃上的罵人之語擦掉，繼續開門營業便是。

反對的人有之，自然也不會缺少支持他的民眾。

最令文經風記憶深刻的是，有一天早晨開門，櫥窗上貼著一張紅紙，上面用鮮明的黃字寫著：你們的勇敢將被寫入歷史！

在那一刻，文經風淚流滿面。

在文經風后來接受采訪時，他對此有個自嘲且又精妙絕倫的比喻：

張寡婦家門口多了雙男人的鞋，別人肯定要指指戳戳。可那鞋要老擺在那兒，人們就習以為常了。再過兩天，張家寡婦就嫁人了。

我們大概就是那張寡婦吧？

先頑強地堅持下去，在越來越多人接受之后，再慢慢發展壯大，這大概就是文經風當時破冰策略，其實在當時狀況下，這也是他唯一能用的經營策略。

講述創業故事的文經風

第五、遍地開花的成人用品店

正是在這種國人觀念的反復激烈交鋒中，文經風的事業漸漸走上了正軌，而他也邁出了擴張的步伐。

第二家店、第三家店......亞當夏娃在北京的分店越來越多，并且由于文經風名聲在外，幾乎是開一家火一家，很快便占據了京城成人用品市場的主要份額。

生意好自然是個好事，但文經風也因此在京城市井中得了個令人噴飯的諢名兒——北京套爺！

文經風對此外號并不在意，在他看來，群眾并沒有說錯，他就是賣生育用品的，“套爺”一名，確是實至名歸。

隨著文經風所取得的成功，人們赫然發現成人用品竟然也是個巨大的市場。在90年代后期，各種成人用品商店如雨后春筍般在京城四處冒出，并且由于首都的示范效應，很快便走向全國。

市場的急速擴張，令廣東的成人用品批發市場也迅速紅火起來，包括北京前門的糧食店街，也形成了一個云集幾十家批發店鋪的“成人用品一條街”。過往人們談之色變的“性商品”，由此真正走進千家萬戶，并在此后形成了一個巨大的產業鏈，令中國在今天成為全球最大的成人用品生產制造業基地。

根據京東大數據研究院《2020成人用品報告》，2021年中國成人用品市場規模將高達1300億元人民幣，其高速增長勢頭在未來10年都會持續保持。

公正地講，今日之中國能在成人用品產業后來居上并占據全球主要市場份額，文經風實屬功不可沒，若無他當年首開“吃螃蟹”先例并引動風潮，又豈有后來者緊隨其上拓展這個巨大的市場？

進入新的世紀后，“性”的話題已不再像幾十年前一般是個禁忌，公眾以更開放、更客觀的心態來看待這個問題。傳宗接代、繁衍子孫、增加人口、發展經濟，這每一點看來都是天經地義和極端重要之事，生孩子這件事，不寒磣。

至于那些不愿生孩子的，才是真磕磣！

第六、尾記

改革開放40余年來，能人異士層出不窮，他們中有的只是曇花一現，失敗了，但更多的人，卻是取得了成功，有些甚至今天仍活躍在中國的經濟版圖上。

這些人的成功，究竟是時代的成功，還是他們個人的成功？

這個問題至今依舊沒有答案，或者是，兼而有之吧。

而這些人的經歷里，文經風毫無疑問是其中最具有代表性的，不僅是因為他個人極富冒險精神，也是因為他所選擇的成人用品行業在當時也面臨社會阻力最大的一個。

文經風的破冰之旅，實際上在很大程度上折射出了上世紀八九十年代人們在思想觀念上的激烈沖突。

是保守一些還是揚帆前進？在當時而言，它確實是一個社會面臨的普遍性問題。

但所幸的是，最終小平同志在南巡講話中結束爭論、一錘定音，為中國統一了思想、指明了前進的方向。

改革開放40年的偉大征程和偉大成果，是黨領導中國人民共同合力創造出來的，它充分說明了一個自古以來便顛簸不破的真理：

上下同欲者，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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